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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以铲为器探青史,“不言书”里写春秋2023-03-2501:09河南日报报业集团关注史前文明、夏商、东周、魏晋、唐宋、明清马俊才发掘的遗址几乎涵盖历史上各个时期,有人说,他把中国历史打“通关”了。30余年守望田野,掘开一个个历史真相,探源中华文明,马俊才的考古人生硕果累累3月21日,57岁的马俊才获评2023年度河南考古人物,这是河南首次进行年度考古人物评选。六万平方米发掘面积;一万余座墓葬;30余年手铲不辍;五获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数量之多并列国内第一他的考古人生,不止这些数字。史前文明、夏商、东周、魏晋、唐宋、明清马俊才发掘的遗址几乎涵盖历史上各个时期,有人说,他把中国历史打“通关”了。春
2、秋几度移,把辽阔的田野当舞台,马俊才“以铲为器”,“不言书”里写“春秋”,掘开一个个历史真相,探源中华文明。这位终年奔波田野的考古人,脸上总是风尘仆仆,仿佛长途归来。2023年,马俊才在南阳黄山遗址进行考古发掘。(均为受访者供图),手气好,的,马大墓,:打不出粮食,就做不成蛋糕见到马俊才时,他正在南阳主持黄山遗址的发掘工作,为了这次采访,还特意穿上了西服。久在田野的他脸上透着考古人特有的“考古色”被太阳久晒又反复风吹后的黑红。1985年,19岁的马俊才考入北京大学考古系时,还是个白净的小伙子。彼时,他还不知考古为何物。第一次对考古产生兴趣,是从触摸20多万年前的石制器开始。当时在北大教授旧石器
3、时代考古课程的是著名考古学家吕遵娉先生。在他的教研室内,马俊才见到了辽宁金牛山遗址出土的各类石制器,旁边紧闭的保险柜里则放着轰动中外的金牛山猿人头骨化石。一幅20多万年前古猿人的生活图景在马俊才脑海中显现。“这些历史的刻痕都是有生命有故事的。”从那时起,他就决定,要翻阅这“无字地书”。当时,北大考古专业已经形成包括三个多月田野发掘、两个多月室内整理和编写实习报告等流程的基础实习“北大模式”。得益于此,大二时马俊才跟着老师来到新石器时代遗址湖北天门石家河,开始了田野启蒙。“在邓家湾遗址,我们两人一组,负责一个5米乘5米的探方发掘,那时连文化层都不认识,总怕挖坏了。”马俊才说。考古圈流行一句话,“
4、不会看土,别说考古”。那时马俊才每天都趴在沟坎、断层前看土层断面,分析地层,并结合文献和考古报告,学习如何“看土,一天,马俊才和另外两位同学接到任务:附近的肖家屋脊有个砖瓦,起土时经常发现陶片,赶去探探。21岁的马俊才第一次背上了洛阳铲。此时他已经学会了如何看土”:如果洛阳铲带上来的是“五花土”,下边多半是墓;绿色或青色土,多半是马坑或车马坑;密实的夯土,根据范围就能判断是什么建筑遗迹。到了砖瓦厂,大家观察砖窑起土的断面,没有发现什么,一时不知从何处下铲。马俊才心想,先不管,探了再说,便在一处隆起的高地上扎起了“筛子”。就这样埋头探了几天,终于发现了1.5米厚的文化层,一个多月后,一座王级大墓
5、找到了。这座标号为M7的墓葬属于后石家河文化,当时共出土104件陶器和一件象征权力的石钺。直到目前,M7仍是石家河时期最大的墓葬。“手气真好。”从那时起,便有人这样评价马俊才。1989年,大学毕业后马俊才来到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时称河南省文物研究所)。一个月后,他被分到新郑工作站,开始对郑韩故城持续15年的发掘。1993年的一天,马俊才在郑韩故城小高庄西进行考古勘探,用洛阳铲下探时,坑底带出了发绿的土。“土发绿发青,极有可能是马坑,因为马在腐烂后产生的腐殖质会把土染成绿色或者青色。”善于总结的马俊才很快判断这是一处马坑遗址,有没有车还需看是否有木器腐烂的灰痕。清到最后,只出现了马,没有车。“
6、旁边很可能还有别的祭祀坑。”于是,马俊才领着技工沈永建在周边展开三次勘探。为了不漏掉任何一点遗迹现象,马俊才采取布梅花点的方式勘探,一平方米钻四个探孔,密集之处,隔半米就钻个孔。最终他们勘探出20多个马坑。“有希望了。”马俊才心想。由于当时经费有限,马俊才向队里申请集中力量挖马坑,可整整四个月,清理出的全是马坑,并没有青铜器坑和大墓。没有重大发现,是考古发掘的常态。“队里不断有人说,全是马坑,很多人都劝我放弃。”马俊才说,他不断翻阅周礼等历史文献,查阅古代祭祀埋葬情况,判断此处很可能存在高等级的祭祀遗迹。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并在1995年10月开始了第三次扩方。此时这块地已被征为基建用地,限期发
7、掘。考古队也下了最后的“命令”:再扩两个方,如果没有收获,发掘就要结束。新探方开始刨土的那个下午,一位民工的耙子刚落下就传来“吼当”声。“是金属碰撞声!”马俊才心想,“有了!”1995年,马俊才(左一)在新郑郑韩故城郑国祭祀遗址清理铜编钟。第一件青铜器出现了。此后,在探方周围有序排列多个青铜礼乐器坑,出土五组象征古代中央政权的九鼎八/青铜重器,此外还有9坑编钟,每坑24件。结合此前发掘的马坑,马俊才判断这是典型的郑国祭祀遗址,而且是祭社稷的最高等级遗址。不出所料。这次发掘,共清理出土春秋时期郑国青铜礼乐器坑17座、殉马坑44座,出有348件郑国公室的青铜重器,成为郑韩故城半个多世纪以来罕见的考
8、古收获。此项发现,被评为1996年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这也是马俊才首次获得该殊荣,当时他仅30岁。“手气也太好了。”更多人开始这么说。此后,马俊才又先后主持发掘了新郑市许岗韩国王陵、新郑市胡庄韩国王陵、新密市古城寨龙山城址、上蔡县蔡国故城和蔡国贵族墓地、安阳殷墟商代铸铜遗址、三门峡秦人墓地、禹州商周贵族墓地、南阳黄山遗址等多项大中型发掘项目,五获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所到之处非王即侯。“手气真好!”几乎每个人都这么说,还送了“马大墓”的名号给他。“都说我是队里的福将。”每每听到此,马俊才只是乐乐,并不反驳。可考古技师程永刚却不这么认为。“这么多年,他累计发掘面积有六万平方米,仅墓葬就有一万多座,
9、王侯将相才几个。所谓手气好,不过是想得多一点,挖得深一点,坚持得久一点。”自1997年开始,程永刚就跟着马俊才做田野发掘。一年365天,最多的时候,马俊才有超过340天在田野。“考古工作田野是基础,打不出粮食,就做不成蛋糕。”他说。“如果非要说手气,那么他的学术敏感、过硬的实践操作技术、对遗址细微之处的把握、大胆的想象力和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着劲儿,确实让他的手气略显得好一点。”程永刚补充道。图为郑韩故城三号车马陪葬坑。“土里找土、灰中寻灰,不漏掉任何历史细节”在新郑郑国车马坑遗址博物馆,原址展出的三号陪葬车马坑,有着四辆“豪车”和122匹马骨,曾创下多个“历史之最”:发掘的马骨数量创郑韩故城考
10、古之最,郑韩故城内所见形制最大、装饰最奢华的国君用车这背后,便是马俊才和他的车马坑清理团队。车马坑是很多考古人不敢碰的遗迹。“清理车马坑就是土中找土、灰中寻灰的过程。”马俊才说,需要手铲、刷子、竹签,甚至手术刀等工具,清理前要分析土层,一般上层多是黄沙土、黏土、硬土,随着土壤颜色越来越深,直到发绿,开始露出马骨。“清理时必须熟悉马骨构造,做到心中有数、有轻有重,从边缘到中心,小心翼翼,马骨位置必须保持原样、固定不动。”马俊才边说边比画,仿佛手里拿着一把刷子。2003年,马俊才(左一)正在清理新郑郑公大墓墓道藏车。马骨易清,车痕难寻。郑韩故城三号车马坑是一座“中字形”郑国国君大墓的陪葬车马坑,由
11、于当时实行拆车葬,导致坑内车马散乱,增加了清理难度。“在博物馆看到的是一辆一辆马车,车轮及各种构件都清晰可见,但在发掘过程中,这些早已腐烂成泥了。”马俊才说,因为古代的车,无论是战车还是生活用车,除了部分加固或装饰部件为铜质外,其余都是木质结构。经过上千年早已腐烂成土,只保留其结构的灰化痕迹,时间久了这些痕迹和泥土的颜色相差无几。“除了灰痕与周边填土难以区分外,清理过程中还要准确把握好力度,使泥土与遗迹刚好剥离,不破坏遗迹本体。”马俊才说,当时他给每个人都发了聚光灯和放大镜,通过观察木头腐烂处的泥土颜色,寻找木头腐朽过的痕迹,触摸土质软硬度的细微差别,并通过平面和剖面结合的方法寻找遗留的车痕。
12、图为郑韩故城三号车马陪葬坑内1号车顶席纹。整整12个月,这些深埋地下2400多年的车舆马匹得以完美面世,车衡、车辗、车辕等构件清晰可见,就连车篷上方格席纹遗痕都清晰可辨。该考古项目也被评为当年的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并获中国考古学会田野考古奖三等奖。马俊才的车马坑清理团队也一战成名。“不少遗址碰到难清理的车马坑都会找我们,我们的技师经常赴外地协助考古队完成车马坑的清理工作。”马俊才说。图为郑韩故城一号车马坑全景。此后,用车马坑的标准发掘遗址,成了马俊才的一种习惯。在他看来,细致的发掘是对遗址最好的保护。距离郑国车马坑遗址博物馆220公里外的南阳黄山遗址,就是一处“车马坑”式精细发掘的典型。已化为
13、尘土的单弓、成捆的骨簇,甚至连5000年前的象牙梳齿都根根可见置身黄山遗址,仿佛走进一座遗址博物馆。“这是2018年发现的仰韶时期编号F2房址以及玉石器作坊遗址,都是长方形多单元房基。”马俊才指着位于黄山遗址一侧的房址说。与此处相隔不远的另一处房屋遗址,推拉门道、木骨泥墙、红烧土都清晰可见。“黄山遗址是个内涵极其丰富的遗址,几乎10厘米就有一个文化层,而且主要手工业是玉器加工,都是很小的物件,要不是马老师如此精细地发掘,很多关键信息可能会被漏掉。”程永刚说,通常一个探方从开始至结束要刮上百遍平面,每一遍都要观察土质土色的变化,直到出现没有人类扰动的生土,才算结束。“不同土层,特征是不一样的,得
14、调动多个感官,看土层颜色、包含物,触摸土层软硬,听手铲刮过遗址的声音。”长期跟着马俊才的技师和民工渐渐摸出了门道。“用力得适当,太轻,刮不动;太猛,遗迹容易受损。”马俊才手指顶着手铲的铲缘,边示范边说,铲面和地面形成一定角度,由远及近。不仅精细,马俊才还进行多学科考古研究:对人骨腹部土壤和寄生虫标本进行采集和分析;对已发现的人骨进行体质人类学研究;对部分土样进行水淘、浮选,对陶器上的残留物进行检测与分析。细致发掘和多学科交叉应用,让他发现更多历史细节。图为黄山遗址M216大墓精细清理出的四把玉钺。5000年前带有推拉门道的大型玉器作坊,陪葬大量猪下颌骨、玉钺、弓箭的大型高等级墓葬;6000年前
15、的古国粮仓;7000年左右的高等级房址黄山遗址仿佛一处时空标尺”,“一眼史前三千年”的考古奇观,就这样在马俊才及其团队的手铲中铺陈开来。该考古项目也先后荣获2023年度河南省五大考古新发现、社科院全国六大考古新发现、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力所能及地把遗址揭示到最好,是马俊才对土地的回报。“黄山遗址内涵的丰富性已经超出了想象,我这辈子是揭示不完的,唯有发掘好、保护好,以便后来人接力。”马俊才说。2002年,在新郑郑韩故城制陶作坊遗址,马俊才(前排左三)向来访专家介绍遗址情况。“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眼睛还要瞟向灶台外”“为什么马俊才总能发现大型遗址?”这也是很多人的疑问。“要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眼睛
16、还要瞟向灶台外。”这是马俊才的考古“方法论”。他解释说,发掘墓葬不能只看墓,要从人出发,找到古人衣食住行的各种“配套设施”,就是一种以聚落遗址为单位进行田野考古操作和研究的思维方法。2005年5月,上蔡县文物局接到村民举报,郭庄村东一处地势最高的土岗上出现很多人为大洞,可能有盗墓贼。随后马俊才带领考古队赶往现场,在钻探过程中,探铲在土层深处带出的竟是些黄色的纯细沙,而不是常见的五花土。挖过近万个墓葬的马俊才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马上查阅考古资料,发现河南辉县的魏国王室墓葬就是用沙子埋葬,叫积沙墓。”为了对付盗墓贼,古人采用了一种特殊的埋葬方式用细沙填埋墓室,再在沙中埋上巨石。由于细沙具有良好的流动性,加上石块的重量,很容易塌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