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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夜晚的声音廖建霞夜晚的声音是有色彩的,尤其是这样的盛夏,在乡间。傍晚时分,暗黑的天色从远处一点点地漫过来,先是漫过田野,然后漫过树林,来到乡村小屋,来到窗前,最后漫过心田。一切都平平静静,安安稳稳地浸在里边。半明半暗中,鸡鸭挤进棚里,牛羊下坡归栏,蛙声回荡在田野,鸟鸣跌落在树上。伸到黄昏里的树梢,峭楞楞的,如鬼影一般Q这样的时候,我常常想起,在乡村度过的那些夜晚,带着乡土的味道,带着色彩的声音。小时候,乡村的夜特别的黑,也特别的长。夏夜,有月光的晚上,我们是有着很多嬉戏玩耍的。收了稻谷,田里的土细腻柔软,那里就成了我们的乐园,捉迷藏,跳皮筋,借着田壤练倒立,还有翻跟斗比赛等等Q大人们摇着蒲扇,
2、吹着凉风,家长里短地说些闲话。我们也会常常围着长辈听他们的故事。村里的四爷爷,年轻时曾是闯江湖的,阅历丰富,故事讲得最为生动,尤其是那一连串的鬼故事,吓得我到现在都不敢走夜路Q那些故事,据说,有的是他亲身经历的,有的是道听途说的,也有的是从小说戏剧中化用过来的。鬼的形象有白胡子老头,有缩素长发女,有村里意外去世的青年人,还有穿红缎面绣花鞋的小媳妇场景便是黑漆漆的夜,幽暗暗的光,亮闪闪的棺材,阴森森的坟墓,还有若有若无的脚步声月色如水,从我家院子里的桑树上筛落下来,在每个人的脸上留下斑驳的光影,平添了几分恐怖。凉风吹过,树叶发出飒飒的声音,仿若神秘的脚步声撵来。讲故事的四爷爷绘声绘色,声情并茂,
3、常常以慢条斯理的语气开头,渐渐地,加重、加强、加快,最后戛然而止而后,他的声音又好似突然从夜色深处飘来,吓得我们毛骨悚然,惊恐万状Q这时我们常常会不自觉地打量身后光线幽暗的院子,把小板凳一次又一次地往前挪,直到围拢在他身边才略略安心。夜深人静,故事散场时,我们总是一路疯跑逃窜回家,唯恐落在最后我现在依然怕黑,黑漆漆的夜,担心冷不丁有鬼怪出没;依然怕走乡村的夜路,乡间原野里的飒飒声,仿佛是身后追赶我的脚步;见到坟墓就紧张害怕,担心躺在地下的先人会突然醒过来叫我那些鬼故事已经在我心里留下阴影,但它也为乡村贫乏、单调的童年生活,涂抹了一道神秘的色彩Q乡村的夜特别的黑,但万物都有灯,自己的灯。师范毕业
4、后的那两个夏天,我在乡下生活,和自己的夜晚守在一起Q那些夜晚是属于灵魂的一一寂寞而又充实的灵魂。我读书,我聆听,我幻想,享受唯有乡村夜晚才有的那份孤独。没有互联网的时代,在乡下,即使不关门窗,也不能联通外面的世界Q书桌就是堂前的八仙桌,我一页一页地翻着书,做着笔记,书页发出的哗哗声,虽则细微,但在极静的夜晚,却是清脆明晰我喜欢这种清脆的声音,有一种青春的质感,一种生命的丰盈。灯光顺着书脊轻轻滑过,时光在书页翻动中静静流淌,孤单的背影,充盈的内心,穿透我柔弱的灵魂,让我仿佛看到了外面世界的色彩一一明丽,恍惚。看书看累了,我会起身,从弄堂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到这头,但不敢打开大门,看那黑漆漆的
5、夜,只可以聆听夜晚的声音。有鸡鸭在棚里的挪动声,有牛在栏里的喷鼻声,有鸟儿在树上低语,有风从弄堂掠过,有地面上树叶的滑动甚至可以听见远处庄稼生长的声音,轻微的,隐约的,悠远的,神秘的。我聆听着大地深处的静,月光漫过一片青草,爬上地里的庄稼,与风窃窃私语,商量着庄稼的大事。我彷佛看到了,一只野兔,或一只松鼠,从草丛中慢慢露出身子,绒毛跳动,越过了草地。也许,它们更深切、更透彻地领略了夜色的变化,更熟悉、更习惯了庄稼拔节和花开的声音,也收藏了大自然更多隐秘的信息。它们白天会跑到村里,观察村里的动静,在我家门口溜达一圈,再跑回它生存的田野山间。这样的夜晚,也许,我从未看见过它真实的面容,但却听到了它多彩的声音,走进了它更深、更隐秘的内心。忽然,有鸟在树上叫两声。夜晚的声音溢出来,柔和,微小,但无比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