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选》祖饯诗的体式流变及诗史意义.docx》由会员分享,可在线阅读,更多相关《《文选》祖饯诗的体式流变及诗史意义.docx(7页珍藏版)》请在第一文库网上搜索。
1、文选祖饯诗的体式流变及诗史意义萧统将文选诗歌作品分为二十三类,其分类及选篇规则,不仅具有诗歌类型、题材的研究价值,也有体裁、风格、艺术手法等方面的多重意义。在选诗诸多类别中,“祖饯诗”尤为值得关注。饯别主题是历代文士不断吟咏的永恒话题,然而其体式特点及表现手法等不尽相同,需要详加辨析与考察。文选共收录魏晋南北朝时期七位诗人的八首经典作品,诸多作品的艺术手法却是各具特色。文选中的祖饯诗皆为五言诗,由于受到时代风尚、个人才情等因素影响,其体式结构、创作模式及艺术风格等各不相同。明清文士对于此类诗作的“正变”之分,流露出对于同类诗歌主题创作的辨体意识。循此思路加以研究,不仅有助于考察六朝祖饯诗的源流
2、及演变历程,也利于深入探析此类诗歌的艺术规律及创作特点。在文选祖饯诗类目之下,李善注引崔宴四民月令日:“祖,道神也。黄帝之子,好远游,死道路,故祀以为道神,以求道路之福。”祖饯诗原本与“祖道”仪式紧密相连,汉魏时期,祖饯诗中的“祖道”仪式逐步弱化,其饯别的实际功用更为凸显。古诗十九首以及“苏李诗”中,不少诗作涉及饯别主题。如古诗十九首“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之类离别场景描写,以及“苏李诗”中的诗句:“携手上河梁,游子暮何之?”“良时不再至,离别在须臾。屏营衢路侧,执手野跑蹋。”“我有一樽酒,欲以赠远人。愿子留斟酌,叙此平生亲。”其中对于饯别地点、赠别情景以及情感
3、抒写更为细微,开启以五言创作祖饯诗之先河。不过,古诗十九首中和“苏李诗”有关饯别的诗作,一是作者存疑,不便于作为代表作家的典型诗作而推举为“祖饯诗”的典型,二是内容相对驳杂,“饯别”主题不够凸显,因此萧统将二者归入“不拘流类,遇物即言”的“杂诗类”。建安时期是“五言腾涌”的时代,曹植又是建安诗人的杰出代表,从其送应氏二首的诗题来看,更加契合“祖饯诗”的饯别主题和类型特点,因此萧统将此列入“祖饯诗”之首。此二首作品在话题、语汇、结构等方面,皆受汉魏时期祖饯诗传统的影响。送应氏其一写道:“步登北邙区,遥望洛阳山。洛阳何寂寞,宫室尽烧焚。”此首作品“从洛阳起兴”,将惜别伤乱的主题揭示出来。汉末董卓之
4、乱,洛阳的残破景象因此成为一种典型文学话题,在曹操、王粲等人的笔下皆有书写,曹植对此有所借鉴和发展。语汇方面,文选李善注提供了相关线索,如送应氏其一“念我平常居,气结不能言”,古诗曰:“悲与亲友别,气结不能言。”其二“清时难屡得,嘉会不可常”一句,李善注:“李陵诗曰:嘉会难再逢。又如,“山川阻且远,别促会日长”一句,与古诗“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句法相似。结构方面,二首诗作的首篇以应氏为写作视角,主要写去路之荒芜;第二首则结合清平之日难得,叙写留别之辛酸。此诗和汉代古诗侧重于单一场景的谋篇结构、复叠婉转的抒情方式有异曲同工之妙。与送应氏诗其一相比而言,第二首更具祖饯诗的典型性,与汉魏祖饯传统
5、更加关系紧密。何景明日:“此专送别意”,文选评林眉批:“此有河梁遗响”,所谓“河梁遗响”,正是对于以“苏李诗”等为代表的汉魏祖饯诗的继承与发展,萧统将曹植送应氏列为祖饯诗之首,其典范意义不言而喻。曹植的送应氏依次叙写社会背景、描摹饯别场景、寄托惜别之情,诗作结构清晰、层次分明、主题突出,可谓祖饯诗的“正体”,而文选祖饯诗中不乏“变体”。如西晋孙楚征西官属送于陟阳候作诗,除了开头“晨风飘歧路,零雨被秋草”以及结尾“乖离即长衢,惆怅盈怀抱”之外,全篇主体部分大谈玄理,何焯义门读书记评曰:“漫浪无归,等于狂易。时方贵老庄而见之于诗,亦为创变,故举世推高。”此作游离于饯别主题之外,而将老庄的齐物论思想
6、以及达人知命的观点融入诗中,虽为祖饯诗变体,却在当时备受推崇。又如,谢灵运邻里相送方山,何焯评曰:“留别邻里,借以自解于徐、傅,又变体也。”此诗主题虽然为离京赴永嘉为官、送别故旧,其背后意图却是“自解于徐、傅”,当时徐、傅二人把持朝政,谢灵运政治失意,因此寻思远离政治中心,首句“祗役出皇邑,相期憩瓯越”,一个“想”字,道出其半官半隐的政治姿态,也是向徐、傅二人表明立场。再如,沈约别范安成诗,何焯评日:“清便婉约,自成永明以后风气”,沈约此诗不仅语言清新、风格流转,写法上也在文选祖饯诗中独树一格,诗中“勿言一樽酒,明日难重持”的款款深情,是对“苏李诗”的致敬,也是诗人经历暮年之别的深层感伤。何焯
7、所言“变体”,侧重于诗歌主题、艺术风格等方面,除了上述被何焯誉为代表性“变体”的诗作之外,文选祖饯诗作品也是风格各异、笔法灵活多样。首先是场景描写,八首作品饯别场景不一,写法各异。或是描写战乱背景,叙说伤乱惜别之意,如曹植送应氏二首;或是宴会饯别,如潘岳金谷集作诗;或是三人饯别,如王抚军庾西阳集别作诗;或是暮年之别,如沈约别范安成。如此,由于饯别情景之异,文选祖饯诗也融入宴会、景色、时节、人物、交通等多样描写,与汉代较为单薄重叠的饯别情景不同,魏晋南北朝的诗作场景刻画更为丰富细腻。诗篇结构方面,六朝祖饯诗也呈现出多样性。如孙楚征西官属送于陟阳候作诗,此诗前后两部分送别,主体部分则为“忧乱之诗”
8、。再如,谢瞻王抚军庾西阳集别作诗,诗作以“方舟新旧知,对筵旷明牧”发端,依次叙写“举觞”“榜人,发棹,等饯别行为及情境,诗篇环环相扣、意脉相连。又如,谢灵运邻里相送方山,诗作以“祗役出皇邑”点明饯别之由,又以“各勉日新志”之类勖勉之词收尾,全诗首尾相连、前后呼应。再者,意象抒写方面,尤其是饯别地点的叙写,诸多诗作中提及饯别地点有河阳、方山、新亭、歧路等,这也成为六朝祖饯诗的典型送别地点及诗歌意象。诸多诗作中的自然物色意象也是丰富多彩,如孙楚之“零雨、潘岳之“青柳”、谢瞻之“颓阳”、谢灵运之“衰林”、谢肌之“苍梧”,皆能直书即目、情景交融。语言风格方面,六朝祖饯诗呈现出由散趋偶、由质趋华的总体倾
9、向。曹植的诗句“山川阻且远,别促会日长”尚留有汉诗遗韵,而谢瞻“颓阳照通津,夕阴暧平陆”、谢肌”云去苍梧野,水还江汉流”,此类诗句对仗工整、音律严谨,已经接近于五言近体诗。文选祖饯诗选篇精当、多为名篇,代表着六朝时期祖饯诗创作的典范样式。以文选祖饯诗为代表的诗作,其艺术风格及创作手法的多样性,在饯别诗史上具有重要历史意义。首先,突出了饯别主题。萧统之所以不将“苏李诗”归入祖饯诗,很大原因在于其饯别主题不够明确。纵观文选所录八首祖饯诗,其在诗题、场景、内容主旨等方面有关祖饯主题的叙写大多较为清晰明朗。例如,诸篇诗题中皆有“送”“别”字样,且大多有赠别对象。诸诗中的饯别场景,虽然也融入了公宴、山水
10、等主题,但饯别主题大多较为凸显。特别是南朝的几首诗作,多紧扣饯别而展开,或是主客对照,写离别之忧;或是写暮年之别,叙相思之苦,饯别主题的凸显,也意味着祖饯诗成为南朝重要的诗歌类型,对于唐代饯别诗创作的兴盛颇有影响。其次,丰富了表现手法。诗体流变的过程,其重要表现就是艺术手法的变化。从曹植质朴敦厚的送应氏,到沈约清便婉转的别范安成,其艺术手法并非日趋繁复,而是试图突破以往固有的祖饯诗创作模式,通变以求新。例如,对于饯别情景的描摹,诸篇作品不尽相同,或是前后呼应,或是铺排直叙,或是化繁为简,笔法各异、姿态万千。再者,强化了情感内蕴。送别是人类永恒的话题,而六朝祖饯诗情感内蕴或含蓄隽永,或质朴深沉,
11、情感表达方式不尽相同。综观文选祖饯诗,呈现出由写境到写意的情感表达模式。曹植送应氏从社会乱离背景着笔,写离别难会之境;谢瞻王抚军庾西阳集别作诗描摹细腻,刻画出三人离别的眷恋之情;而沈约别范安成并未刻画送别之境,而是重在写意,道出了暮年离别的悲苦之意,因此孙月峰评曰:“一味说意,清空彻骨,是孟襄阳所祖”,此种写意笔法,对于唐代诗人如孟浩然等颇有影响。文心雕龙通变曰:“望今制奇,参古定法”,一方面,文学作品需要学习前作,以求体正;另一方面,作家也需要关注时代特点,寻求新变。文选祖饯诗的正变之分,也体现出诗风变迁的时代特点。严羽沧浪诗话曰:“体制随异”,汉魏六朝五言诗发展,具体到不同诗类,不同题材主
12、题,其表现手法、情感内蕴、风格特点亦有不同。所谓“变体”,首先是时代之变,正如孙楚临别以谈玄,此是受时代思潮与创作风尚的影响,因而在六朝祖饯诗中别为一体。变体,也体现出作家创作的个性特点。许学夷诗源辩体曰:“非有才不足以济变”,文选诗歌中很多作品,皆有作家追求个性、寻求新变的主观追求。如左思咏史诗,借咏史以咏怀,情感起伏顿挫,左思一改班固质木无文的咏史诗艺术风格。又如,郭璞游仙诗,寄托个体情志、文多自叙。正变之分也可以随时转化,某类诗歌作品典范意义的确定,往往由于作家的“望今制奇”而独抒怀抱,其变体遂成为后世典范,往往也能转变为“正体”。文学创作的体用关系颇为复杂,沿袭与创变、变与不变,情感与审美的时代性与多样性,也影响和牵制着文学作品的新变之路。不过,无论是正体还是变体,其创作特点、写作模式及艺术规律会指引后世作家,去不断追寻文学史上的“同类竞作”。谢瞻王抚军庾西阳集别作诗中的一句“离会虽相亲,逝川岂往复”,杨慎曰:“离会虽相亲,杜子美忽漫相逢是别筵之句实祖之。”在文学创作的定法与制奇的游戏规则中,历代作家寻求继承与突破,文选祖饯诗的典范意义或许正在于此。(作者:宋展云,系扬州大学文学院教授)(202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