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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百十四回王熙凤历幻返金陵甄应嘉蒙恩还玉阙本回提要凤姐之病终是不治,这一日情势危急起来,从三更天起到四更,满嘴说些胡话,要船要轿的,说到金陵归入册子去。宝玉听说,想起自己那年做梦,金陵十二钗等册子的事情来,似有所悟。凤姐挣扎许久,最终咽了气。贾琏命人办理丧事。风姐娘家自王子腾死后,剩下风姐兄弟王仁等,每日胡作非为。王仁见凤姐的丧事诸事将就,便向贾琏抱怨,又挑唆巧姐儿,巧姐知道家境艰难便不受其挑唆,王仁从此就嫌了巧姐儿。一天,贾政正和程日兴聊天,江南的甄老爷忽然来访。原来甄家被抄以后又被复还了世职,马上要起身征剿贼寇,所以来拜祭贾母,并与贾政辞行。贾政托甄老爷顺道看望探春。却说宝玉、宝钗听说凤
2、姐病的危急,赶忙起来,Y头秉烛伺候。正要出院,只见王夫人那边打发人来说:“琏二奶奶不好,还没有咽气,二爷、二奶奶且慢些过去罢。琏二奶奶的病有些古怪:从三更天起到四更时候没有住嘴,说了好些胡话,要船要轿,只说赶到金陵归入什么册子去。众人不懂,他只是哭哭喊喊。琏二爷没有法儿,只得去糊船轿,还没拿来。琏二奶奶喘着气等着呢。太太叫我们过来说,等琏二奶奶去了,再过去罢。”宝玉道:“这也奇!他到金陵做什么去?”袭人轻轻的说道:“你不是那年做梦,我还记得说有多少册子,英不琏二奶奶是到那里去罢?”宝玉听了,点头道:“是呀!可惜我都不记得那上头的话了。这么说起来,人都有个定数的了。但不知林妹妹又到那里去了?我如
3、今被你一说,我有些懂的了。若再做这个梦时,我必细细的瞧一瞧,便有未卜先知的分儿了。”袭人道:“你这样的人,可是不可合你说话,我偶然提了一句,你就认起真来了吗?就算你能先知了,又有什么法儿?”宝玉道:“只怕不能先知;若是能了,我也犯不着为你们瞎操心了。”两人正说着,宝钗走来,问道:“你们说什么?”宝玉恐他盘诘,只说:“我们谈论凤姐姐。”宝钗道:“人要死了,你们还只管议论他。旧年你还说我咒人,那个签不是应了么?”宝玉又想了一想,拍手道:“是的,是的。这么说起来,你倒能先知了。我索性问问你:你知道我将来怎么样?“宝钗笑道:“这是又胡闹起来了。我是就他求的签上的话混解的,你就认了真了。你和我们二嫂子成
4、了一样的了:你失了玉,他去求妙玉扶乩,批出来众人不解,他背地里合我说妙玉怎么前知,怎么参禅悟道。如今他遭此大难,如何自己都不知道?这可是算得前知吗?就是我偶然说着了二奶奶的事情,其实知道他是怎么样了?只怕我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呢。这些事情,原都是虚诞的,可是信得的么?”宝玉道:“别提他了。你只说那妹妹罢,自从我们这里连连的有事,把他这件事竟忘记了。你们家这么一件大事,怎么就草草的完了,也没请亲唤友的?”宝钗道:“你这话又是迂了。我们家的亲戚,只有咱们这里和王家最近:王家没了什么正经人了;咱们家遭了老太太的大事,所以也没请,就是琏二哥张罗了张罗。别的亲戚虽也有一两门子,你没过去,如何知道?算起来,我
5、们这二嫂子的命和我差不多。好好的许了我二哥哥,我妈妈原想要体体面面的给二哥哥娶这房亲事的。一则为我哥哥在监里,二哥哥也不肯大办;二则为咱们家的事;三则为我二嫂子在大太太那边忒苦,又加着抄了家,大太太是一味的苛刻,他也实在难受:所以我和妈妈说了,便将将就就的娶了过去。我看二嫂子如今倒是安心乐意的孝敬我妈妈,比亲媳妇还强十倍呢;待二哥哥也是极尽妇道的:和香菱又甚好,二哥哥不在家,他两个和和气气的过日子。虽说是穷些,我妈妈近来倒安逸好些。就是想起我哥哥来,不免伤心。况且常打发人家里来要使用,多亏二哥哥在外头账头儿上讨来应付他。我听见说,城里的几处房子已经也典了,还剩了一所,如今打算着搬了去住。”宝玉
6、道:“为什么要搬?住在这里,你来去也便宜些:若搬远了,你去就要一天了。”宝钗道:“虽说是亲戚,到底各自的稳便些。那里有个一辈子住在亲戚家的呢?”宝玉还要讲出不搬去的理,王夫人打发人来说:“琏二奶奶咽了气了,所有的人都过去了,请二爷、二奶奶就过去。”宝玉听了,也学不住,跺脚要哭。宝钗虽也悲戚,恐宝玉伤心,便说:“有在这里哭的,不如到那边哭去。”于是两人一直到凤姐那里,只见好些人围着哭呢。宝钗走到跟前,见凤姐已经停床,便大放悲声。宝玉也拉着贾琏的手,大哭起来。贾琏也重新哭泣。平儿等因见无人劝解,只得含悲上来劝止了。众人都悲哀不止。贾琏此时手足无措,叫人传了赖大来,叫他办理丧事。自己回明了贾政,然后
7、去行事。但是手头不济,诸事拮据。又想起凤姐素日的好处来,更加悲哭不已。又见巧姐哭的死去活来,越发伤心。哭到天明,即刻打发人去请他大舅子王仁过来。那王仁自从王子腾死后,王子胜又是无能的人,任他胡为,已闹的六亲不和。今知妹子死了,只得赶着过来哭了一场。见这里诸事将就,心下便不舒服,说:“我妹妹在你家辛辛苦苦当了好几年家,也没有什么错处,你们家该认真的发送发送才是,怎么这时候诸事还没有齐备?”贾琏本与王仁不睦,见他说些混账话,知他不懂的什么,也不大理他。王仁便叫了他外甥女儿巧姐过来说:“你娘在时,本来办事不周到,只知道一味的奉承老太太,把我们的人都不大看在眼里。外甥女儿,你也大了,看见我从来沾染过你
8、们没有(2)?如今你娘死了,诸事要听着男男的话。你母亲娘家的亲戚,就是我和你二男太爷了。你父亲的为人,我也早知道了,只有敬重别人的:那年什么尤姨娘死了,我虽不在京,听见说花了好些4艮子。如今你娘死了,你父亲倒是这样的将就办去,你也不知道劝劝你父亲吗?”巧姐道:“我父亲巴不得要好看,只是如今比不得从前了。现在手里没钱,所以诸事省些是有的。”王仁道:“你的东西还少么?”巧姐儿道:“旧年抄去,何尝还有呢?”王仁道:“你也这样说。我听见老太太又给了好些东西,你该拿出来。巧姐又不好说父亲用去,只推不知道。王仁便道:“哦!我知道了,不过是你要留着做嫁妆罢咧。”巧姐听了,不敢回言,只气得哽噎难鸣的哭起来了。
9、平儿生气,说道:“男老爷,有话等我们二爷进来再说。姑娘这么点年纪,他懂的什么?”王仁道:“你们是巴不得二奶奶死了,你们就好为王了。我并不要什么,好看些,也是你们的脸面。”说着,赌气坐着。巧姐满心的不舒服,心想:“我父亲并不是没情。我妈妈在时,舅舅不知拿了多少东西去,如今说得这样干净。”于是便不大瞧得起他男舅了。岂知王仁心里想来,他妹妹不知积攒了多少:“虽说抄了家,那屋里的银子还怕少吗?必是怕我来缠他们,所以也帮着这么说。这小东西儿也是不中用的。”从此王仁也嫌了巧姐儿了。贾琏并不知道,只忙着弄银钱使用。外头的大事叫赖大办了,里头也要用好些钱,一时实在不能张罗。平儿知他着急,便叫贾琏道:“二爷也别
10、过于伤了自己的身子。”贾琏道:“什么身子!现在日用的钱都没有,这件事怎么办?偏有个糊涂行子又在这里蛮缠,你想有什么法儿?”平儿道:“二爷也不用着急,若说没钱使唤,我还有些东西,旧年幸亏没有抄在里头去,二爷要,就拿去当着使唤罢。”贾琏听了,心想:“难得这样。”便笑道:“这样更好,省得我各处张罗。等我银子弄到手了还你。”平儿道:“我的也是奶奶给的,什么还不还,只要这件事办的好看些就是了。”贾琏心里倒着实感激他,便将平儿的东西拿了去,当钱使用。诸凡事情,便与平儿商量。秋桐看着,心里就有些不甘,每每口角里头便说:“平儿没有了奶奶,他要上去了。我是老爷的人,他怎么就越过我去了呢?”平儿也看出来了,只不理
11、他。倒是贾琏一时明白,越发把秋桐嫌了,碰着有些烦恼,便拿着秋桐出气。那夫人知道,反说贾琏不好。贾琏忍气,不提。再说凤姐停了十馀天,送了殡。贾政守着老太太的孝,总在外书房。那时清客相公渐渐的都辞去了,只有个程日兴还在这里,时常陪着说说话儿。提起家运不好:“一连人口死了好些,大老爷合珍大爷又在外头,家计一天难似一天,外头东庄地亩也不知道怎么样,总不得了!”那程日兴道:“我在这里好些年,也知道府上的人,那一个不是肥己的?一年一年都往他家里拿,那自然府上是一年不够一年了:又添了大老爷、珍大爷那边两处的费用;外头又有些债务;前儿又破了好些财,要想衙门里缉贼追赃,那是难事。老世翁若要安顿家事,除非传那些管
12、事的来,派一个心腹人,各处去清查清查:该去的去,该留的留:有了亏空,着在经手的身上赔补。这就有了数儿了。那一座大园子,人家是不敢买的。这里头的出息也不少,又不派人管了。几年老世翁不在家,这些人就弄神弄鬼儿的,闹的一个人不敢到园里,这都是家人的弊。此时把下人查一查,好的使着,不好的便撵了,这才是道理。”贾政点头道:“先生,你有所不知。不必说下人,就是自己的侄儿也靠不住。若要我查起来,那能一一亲见亲知?况我又在服中,不能照管这些个。我素来又兼不大理家,有的没的,我还摸不着呢。“程日兴道:“老世翁最是仁德的人,若在别人家,这样的家计,就穷起来,十年五载还不怕,便向这些管家的要也就够了,我听见世翁的家
13、人还有做知县的呢。”贾政道:“一个人若要使起家人们的钱来,便了不得了,只好自己俭省些。但是册子上的产业,若是实有还好,生怕有名无实了。”程日兴道:“老世翁所见极是,晚生为什么说要查查呢!”贾政道:“先生必有所闻。”程日兴道:“我虽知道些那些管事的神通,晚生也不敢言语的。”贾政听了,便知话里有因,便叹道:“我家祖父以来,都是仁厚的,从没有刻薄过下人。我看如今这些人一日不似一日了。在我手里行出主子样儿来,又叫人笑话。”两人正说着,门上的进来回道:“江南甄老爷来了。“贾政便问道:“甄老爷进京为什么?”那人道:“奴才也打听过了,说是蒙圣恩起复了。”贾政道:“不用说了,快请罢。”那人出去,请了进来。那瓶
14、老爷即是甄宝玉之父,名叫瓶应嘉,表字友忠,也是金陵人氏,功勋之后。原与贾府有亲,素来走动的。因前年里误革了职,动了家产。今遇主上眷念功臣,赐还世职,行取来京陛见。知道贾母新丧,特备祭礼,择日到寄灵的地方拜奠,所以先来拜望。贾政有服,不能远接,在外书房门口等着。那位甄老爷一见,便悲喜交集。因在制中,不便行礼,遂拉着手,叙了些阔别思念的话。然后分宾主坐下,献了茶,彼此又将别后事情的话说了。贾政问道:“老亲翁几时陛见的?”甄应嘉道:“前日。”贾政道:“主上隆恩,必有温谕(3)。”甄应嘉道:“主上的恩典,真是比天还高,下了好些旨意。”贾政道:“什么好旨意?”甄应嘉道:”近来越寇猖獗(4),海疆一带小民
15、不安,派了安国公征剿贼寇。主上因我熟悉土建,命我前往安抚,但是即日就要起身。昨日知老太太仙逝,谨备瓣杳(5),至灵前拜奠,稍尽微忱(6)。”贾政即忙叩首拜谢,便说:“老亲翁即此一行,必是上慰圣心,下安黎庶。诚哉莫大之功,正在此行。但弟不克亲睹奇才,只好遥聆捷报。现在镇海统制是弟舍亲,会时务望青照。”甄应嘉道:“老亲翁与统制是什么亲戚?”贾政道:“弟那年在江西粮道任时,将小女许配与统制少君,结缰已经三载。因海口案内未清,继以海寇聚奸,所以音信不通。弟深念小女,俟老亲翁安抚事竣后,拜恳便中一视。弟即修字数行,烦尊纪带去(7),便感激不尽了。”甄应嘉道:“儿女之情,人所不免。我正有奉托老亲翁的事:昨
16、蒙圣恩召取来京,因小儿年幼,家下乏人,将贱眷全带来京。我因钦限迅速,昼夜先行,贱眷在后缓行,到京尚需时日。弟奉旨出京,不敢久留。将来贱眷到京,少不得要到尊府,定叫小犬叩见。如可教诲,遇有姻事可图之处,望乞留意为感。”贾政一一答应。那甄应嘉又说了几句话,就要起身,说:“明日在城外再见。”贾政见他事忙,谅难再坐,只得送出书房。贾琏、宝玉早已伺候在那里代送,因贾政未叫,不敢擅入。甄应嘉出来,两人上去请安。应嘉一见宝玉,呆了一呆,心想:“这个怎么甚像我家宝玉?只是浑身缩素。”问道:“至亲久阔,爷们都不认得了。”贾政忙指贾琏道:“这是家兄名赦之子琏二侄儿。”又指着宝玉道:“这是第二小犬,名叫宝玉。”应嘉拍手道:“奇!我在家听见说老亲翁有个衔玉生的爱子,名叫宝玉,因与小儿同名,心中甚为罕异。后来想着这个也是常有的事,不在意了。岂知今日一见,不但面貌相同,且举止一般,这更奇了!”问起年纪,道:“比这里的哥儿略小一岁。”贾政便又提起承荐包勇,将问及“令郎哥儿与小儿同名”的话述了一遍。应嘉因属意宝玉,也不暇问